顾舒童

【全职】象牙塔（五）

五

 

在王杰希印象中，叶修和蓝河只是交情泛泛的普通同事，除了公事，几乎毫无交集。直到今天他才发觉，二人竟已相识至少十年。

 

他将蓝河的回忆录一字一句地读完，字里行间满是对叶修的钦慕和感念。如此情深意切，缘何十年过后，两人的交情不但没有加深，反而平淡到只比路人好一些？

 

王杰希眉头微蹙，脑中零星闪过一些微不足道的琐碎片段。他若有所思地又翻过去一页，一张旧照跃然纸上，是杂志社所有成员的合影。

 

王杰希一眼看到了叶修，略显青涩稚嫩的脸庞上，眉眼依稀有今日的风采。之后才看到旁人，包括紧挨着叶修的蓝河。叶修勾着蓝河的肩膀，明明身量略高，可偏要松松垮垮地半靠在对方身上，举止亲密非常。

 

王杰希捏着纸张没有动作。

 

停滞了好一会儿，他的指尖开始轻轻敲击纸页，发出一串节奏沉缓的嗒嗒声。

 

又过了一会儿，他手指忽然一跳，继而停下动作。

 

终于，他把过往的一切串联起来。

 

于是也便读懂了长久以来的违和感源于何处。

 

蓝河每次都在回避，回避他，也回避叶修。不是其他同事那种出于厌恶的回避，而是带着尴尬和无措的回避。

 

他合上杂志，一本一本地回归原处，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，而后才缓步离开，神色如常。

 

*

 

叶修胳膊架在车窗边沿，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，目光不住往对方侧脸游曳。

 

王杰希目不斜视，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。

 

“老王啊……”烟身随着他的话语上下抖动，“都老夫老妻了，还有什么不能直说？”

 

“回去再说。”王杰希不咸不淡道。

 

“诶，谁叫你的表情这么渗人，不信你自个儿照照镜子。”

 

王杰希没理他，专心致志开车。他一向认真，开车都能开出学术研究的严谨范儿，四平八稳，任何人都挑不出一丝毛病。

 

叶修自讨没趣，一耸肩，摸了摸鼻子，扭过脑袋看风景。

 

到家后，王杰希愣是押着叶修一起做完家务，这才正襟危坐，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。他倒也没怎么生气，就是怪严肃的。好吧，他平时就严肃，但叶修偏能从对方看似正常的表情中读出些许不爽的意味。

 

叶修脑子飞速运转了几小时，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，不论大小，全过了一遍，比如前两天背着王杰希偷抽了几支烟，再比如昨天赶早课忘了倒垃圾……此番种种，叶修思来想去，对方实在不可能为了这等小事就如此反应。更何况王杰希这人有一说一，就事论事，不太翻旧账，过去的事也便过去了。

 

叶修不禁又探手摸了摸鼻子，那只能是那桩事了。

 

“你和蓝河是怎么回事？”王杰希开门见山。

 

瞧瞧，他家老王就是这么直接，能不迂回绝不迂回。叶修不合时宜地感叹。

 

“谈过。”叶修并未惊慌失措，又不是偷情被抓，慌个什么劲。

 

“什么时候？”

 

“大四吧……回国前一年分了。”

 

“很久了。”不知是说分手很久，还是谈了很久，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
 

“你没问……而且都过去了。”

 

“如果是我不认识的人，确实没必要说，”王杰希停顿了一秒，“但蓝河是同事。”

 

“正因为是同事，知道了不尴尬？”叶修理直气壮，“本来只有蓝河一个人尴尬，告诉你了，那不就变成两个人一起尴尬吗？”

 

“为什么不是三个人一起尴尬？”

 

“我不尴尬啊。”叶修云淡风轻，仿佛在说之前吃了颗蓝莓而非谈了个蓝河。

 

王杰希冷哼一声。

 

“……”叶修揉了下额头，“好吧，现在是有点尴尬。”

 

“还有什么要说的？”

 

叶修瞥了眼王杰希，见对方虽略有不爽，但也没特别生气。毕竟他和蓝河断得那叫一个一干二净，堪称彼此的绝世好前任，绝不膈应现任。

 

他想了想，与其以后被发现，还不如自己主动交代。正所谓坦白从宽，抗拒从严嘛。

 

“有。”

 

“说。”

 

“当年蓝河跟其他几个毕业生条件差不多，系里犹豫到底留哪个，我去活动了一下，才留的蓝河。”

 

仿佛一个无声惊雷，在平地炸开。

 

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几秒。

 

接着，王杰希噌地起身，椅子被他一带，颤颤巍巍往后退去，划出刺啦的尖声。

 

“活动？怎么活动？”王杰希挑了挑眉梢，他本就高，此刻更是垂眼俯视叶修。

 

蓝河毕业那年，叶修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讲师，他俩的关系也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，旁人对他们就算没恶感，也绝不会有什么好感，叶修哪儿来那么大情面左右系里的决定？轻轻巧巧的“活动”两字背后，谁知道付出了什么？

 

“为了留下蓝河，不惜去做你最不愿意的事？”王杰希的语调上扬到一个少见的程度。

 

“老王你冷静点……”叶修也起身，搭上他的肩。

 

王杰希偏开身体，“我确实需要冷静一下。”

 

说完，他抄起钥匙和钱包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。

 

Tbc

有点短小，以后再填充些细节吧……如果我有心情的话……